王朔说说说

我前些年一直演一个北京流氓王朔,其实我不是。我是一个有美德的人,我内心真的很美,我没有害过人,没有对不起人。
  我有很多面具,见这个人用这个面具,见那个人用那个面具,我演得多了。我现在就演自己,演北京老王……

  说 张艺谋 是个巨匠,在我中华复兴,大国崛起,需要这么个文化巨匠在这里头。  
  说 80后 你跟《红楼梦》去比,跟正正规规世界上的文学大师比,别比红,别比有多少粉丝,那跟你有什么关系?  
  说 余秋雨 我觉得已经是一个不青春的青春作家了。
  说 徐静蕾 看过《花仙子》吗?她有点像娜娜小姐。
  说 刘索拉 是一个有作品的大师,我话放这儿。
  说 王菲 本钱在那儿啊,超女的嗓子可都不如她。

  1993年的寒冬,王朔混迹于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。虽然“大冬天北风呼啸拍夏天的戏,冻得我又流鼻涕又蹿稀,斯文扫地”,但是他在片中扮演一个老大级的“小坏蛋”,一出场就摆平大规模械斗。2006年年底,王朔出面帮助一个19岁的女演员解约却没那么有威慑力。
  2006年12月26日,王朔出现在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,为19岁的新演员王子文合同纠纷案充当代理人,力挺王子文和中国国际总公司中视影视制作公司解除“不公平合约”。在庭上和随后做客网站聊天中,王朔均表达了对经纪公司压榨新演员的不满,并指出该公司涉嫌伪造证据。
  网络上因此已经制作出“王朔归来”的标题。
  1月12日,记者来到离北京机场不远的别墅区。小区入口很窄,门口的保安会问你“是不是来找王老师的”。王朔穿着单衣站在家门口的环形花园前。比起10多年前在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的形象,王朔壮了很多。虚岁50的王朔笑说自己是文化老人,可以总结自己的一生了。
  一进门就是他的书房,黑色的地板,有时候他的猫走过,都不易觉察。书桌笔记本旁,放着女儿的照片。王朔不吝表达对猫的喜爱,他说自己还会拍电影———拿着dv拍家里那只满地游走的猫,拍完了就放到网上。
  王朔语速很快,一秒钟可以讲六七个字。而他的家里一直放着音乐,声音很大,他的说话音总能刚好盖过音乐声。他爱听刘索拉的原创音乐、听王菲的歌、听电子音乐;他看《十三棵泡桐》、《三峡好人》,甚至被禁掉的足本《颐和园》,“床上戏拍得牛逼极了”;他说自己对“全世界都娱乐化了”的说法没有感觉,家里的电视每天都开着,静音状态,来来回回是凤凰卫视、中央10台和法制频道。王朔知道韩白之争,知道郭敬明是“小偷”,也知道超女只有名声没有作品。
  王朔很喜欢叶京导演的电视剧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》,把它当成真事来看,还买了很多套碟来送人:“他写的是转型期,这些曾经充满优越感,准备去当炮灰的人,最后沦落。那个时代过去了,也就变成《红楼梦》了,一个阶级的挽歌。”
  王朔最近集中读完了中学物理课本,对任何机械都不省功等原理爱不释手。“对我来说就是对人生的认识,对价值观的认识,我现在还在认识中。”王朔说。
  “1991年前我是个职业写作者,1991年之后我基本上就是一个放任的态度。”1991年之前,王朔大量写小说;1991年之后,王朔大量写剧本。
  1999年3月王朔推出了20万字的作品集《看上去很美》。看上去不美却热闹的是王朔在11月1日《中国青年报》的《我看金庸》。接下来是2000年第二期《收获》上的《我看鲁迅》。结果,再次群情汹汹。
  2006年第5期《收获》上刊登了作家孙甘露对他的访问,题目是《王朔:我内心有无限的黑暗和光亮》。媒体翻译为“炮轰电影圈”。同期刊登的还有王朔的剧本《梦想照进现实》。
  王朔即将推出自己的长篇小说,继续讲述复兴路大院的故事。小说不会交给出版社,而是刊登在自己的博客上———博客开在徐静蕾的网站“鲜花村”。他说他目前已经手握200万字,只等“鲜花村”技术调试完毕,就陆续上传。按照他的设想,来观看的人必须使用实名,点击一次付费一次。如果还是喜欢纸上阅读,可以,无论你想要普通印刷书,还是100万元的镶钻牛皮书,他都签上名,装订好,送到你家里。
  王朔对网络销售兴致勃勃,因为省掉了中间书商环节,省掉了出版社的审查,最大的好处是,再没有校对将“找不着北”改成“不知道北在哪里”。
  王朔说起每个话题都很激动,最后以能看得见上下牙齿的笑结尾———

  “99%不是睡出来的”
  很多人在打听,王朔为什么帮王子文出头,王朔为什么帮徐静蕾写剧本……
  王朔说,新人遇到问题大可不必找有头有脸的人帮忙,民法是体现公平的。但他还是出面帮了王子文。
  公司捧艺人的确像风险投资,双方都怕自己吃亏。王朔一直在强调“人生而平等”,他选择站在弱势的艺人这边:她不能维护自己的权利,你要帮她去维护。
  新人没有太多力量讨价还价。很多人迈出第一步之后,碰到问题的时候往往会找有头有脸的人帮忙,其实大可不必,民法体现公平。我也想提醒大公司,那些条款是无效的。比如原条款里有王萌萌(王子文)不能跟它解约,解约也被视为无效。它就是根据这个来提起诉讼的。合同里面完全是一面倒。
  大家都要维护自己的利益。艺人是弱势的,他不可能维护自己的利益。他维护不了的权利,你也夺不去,因为有法律。法律体现的就是人生而平等,全部原则就在这里。我约定我卖给你,国家不承认;赌债国家不承认;高利贷国家也不承认。我认为这也是属于高利贷性质,甚至都还没出钱,就像杨白劳,它都还没借给杨白劳钱。喜儿我给你演戏,我能给你卖了,但是你想自由不成。社会上好像有个误解,你不维护自己的权利,就没有了权利,这是一个误解,法律规定你剥夺不了他的。譬如人身权。明显犯法。这是黑社会的做法。
  原来不是这样。我们也做过经纪,大家都体现基本公平,做演员经纪是风险投资,你看好一个演员,头3年你是不能拿他挣钱的。当年我们做陆毅,我们是个小公司,但是我们还是每月发他工资,500元。你要保障别人生活,我们那时候在收入里提成三七,他们现在四六。所有宣传支出都是王萌萌(王子文)自己花的钱,基本上一年里,“中视”没有为王萌萌花什么钱。
  过去老鸨对妓女也不是这样,你要把他当成摇钱树慢慢栽培,哪能上来就剥削,不然就弄死你。想出名挣钱,没有什么不可以啊。你要利用对人家合理的方式来搞啊,你来签的东西不合理的话,红了肯定要离开你。
  你给他签一个300万的贷款协议,这人红了一定会离开你。你比黄世仁还厉害,一分钱不出还不准杨白劳走。
  艺人又像旧社会,沦为有钱人的玩物。戏子。北京有很多淫媒,学院扩招,以前一个班就是10多个女生,现在300多个。孩子出来哪有戏演?就是到夜店。好点的组织party自己认识,不好的就是直接出台了,我见过很多。大多数成了找对象了。淫媒开价,就有无耻的商人,包括香港人,他们就是说谁谁谁都走过这条路,她们也都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。这个比演戏容易来钱,大部分人也都沦为这样了。
  女孩子还是得上电影学院本科班,才能进入娱乐圈。真正剧组挑演员还是去那里。素质还是不一样,进修班等于是玩票,高职班一届就是300人,有时候出个两三个,有时候还空过好几届呢。大量演不出来的孩子,每年淘汰的好几千,北京夜店一多半都是这种女孩子,我看都得上万了。过几年要么嫁人了,女孩子青春也很短。
  出名的演员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人是凭关系上的戏,张艺谋当年用巩俐,她不合适他怎么用啊?关系都是后来的。包括章子怡,关系都是后来的。包括周迅,她跟谁有关系啊?你查查知名演员,谁是凭关系上来的。后来有关系是有的,一拍戏拍半年,俊男靓女在一起,难免有情投意合的,这跟各行各业的办公室恋情是一样的。各行各业都假装自己特高尚,盯着这些人,把这些艺人的私生活拿来当他妈的谈资、当笑料,这是他妈的严重的侮辱。说实在的,(演艺)它不像其他任何行业,出来的作品大家要看的。出来作品不合适,所有人都能看到,一下就能看出鬼来。你导演决定后,制片人跟你不干,制片人决定后播出单位不播。我见过有钱人为自己小蜜投钱拍戏的,投一两部你就投不下去了,你怎么投啊?有多少钱你就给一部戏玩完了,还不如让她当歌手,给她出盘专辑,那能多出几盘。拍戏得多花钱啊。说实在的,仅仅是土财主是玩不起这个的。
  为什么有时候导演愿意用自己的情儿?他对这个人熟,他知道这个人有很多方面,拍起来带着感情,能扬长避短。我跟你不熟没法拍,我们刚认识也要有个熟悉过程,导演对演员有感情对拍戏来说不是坏事,绝不是玩弄的态度,打一炮就完了。说实在的,谁也不缺这个,犯不着搞成这么下作,大部分都没有办法见到导演的,副导演一通胡搞,瞎许愿,但他最多能把你安排到剧组里当个小角色,屁用都没有。
  比如赵宝刚,就是著名的不跟女演员有关系的人,你说哪个女演员跟他有过事儿啊?他用出多少演员啊?海岩跟哪个女演员有过事儿啊?
  我认为没有潜规则,或者说不是重要的。首先是有没有能力上戏,我认为张钰就是这样,她没有能力上戏,她觉得你们上了戏的都是不正当上的,怎么可能是这样呢?你能跟所有导演睡觉吗?我知道过去有个女演员跟所有导演都睡觉,最后这个女演员什么戏都上不了,所有导演的老婆都反对她。名声还是相对重要的。你跟一个导演在工作状态日久生情,演员和导演发生恋情的非常多,但是她上别人导演的戏吧,她跟别的导演肯定没有这关系吧。你能说导演交换,你用我女朋友,我用你女朋友吗?
  演员们的成名戏是怎么拍的?99%不是睡觉睡出来的。你这孩子不能演戏就不能用,你睡出大天来,你把自己给睡烂咯,都没有用。绝对不比其他行业更黑,都是公开的。

  大片不是好电影
  王朔是很多电影的编剧:《顽主》、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、《甲方乙方》、《看上去很美》、《梦想照进现实》……他只当过一部电影的导演———《爸爸》,冯小刚当他的副手。
  对他来说,电影好玩,电影能挣钱。
  1996年,《爸爸》因为展现灰色人生观被枪毙,此后,王朔彻底退出。
  王朔曾经说再也不写剧本了,这个说法如今需要纠正一下,王朔只给朋友写剧本了。
  我们那个时候是政治化时代,娱乐是应该有,但娱乐不是一切,我不觉得现在娱乐做得有多么好,他们老觉着现在是铺天盖地,我老实说我个人没感觉到,因为我不看这些节目,我有我自己的节目看。娱乐就是一帮小孩在那里闹嘛,小孩才多大啊,?他们才知道多少啊,现在娱乐就是青少年节目,大家在这儿选拔个秀啊。你们有什么作品?现在光见人下来不听楼梯响。你再说超女这么大名,我不知道哪首歌是你们唱的?至少没做到家喻户晓吧。你们以为自己是天了,我们过去认为你一个人总得有作品,你说崔健同志当年有多少好歌啊。你今天一个人那么有名,我不知道你唱过什么,全是扒人家歌唱的,这叫什么。商业需要这么一个偶像,大家投广告,吸引眼球,你们自己狂欢,那你们自己就去狂欢去吧,我们不认为不好啊,可以这样,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,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严肃节目,照样,文化节目照样做。
  以为大片就是好电影了?好电影有的是,《颐和园》、《十三棵泡桐》、《绿帽子》,中国好电影层出不穷,不是用评奖和票房衡量的。
  电视剧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》你看了吗?多好啊,这就是我说的《红楼梦》让一帮人写了《飘》。不过叶京写好了我就不写了。他完全真实,完全把我看傻了。他这个完全还原真实。
  过去不让娱乐,现在让娱乐是好事,但你不是说不许别人不娱乐是吧。你想逼大伙一起娱乐你也做不到,说实在的。你比如说我的环境里,我跟别人标准不一样。我看到很多好电影、好电视剧、好歌。包括现在电子音乐,别老扒人港台歌,有什么劲啊?不具原创性的东西您叫什么都没用。
  八九十年代有个喷发期,现在是个沉浮期,下一个喷发期会有的。前面有一个压抑期,“文革”前十几年也是压抑,压抑了27年,咔嚓喷发了10年。
  电影好玩啊,美女如云,来钱比小说容易,它是一帮人攒的事儿,写小说一个人在屋里,白天黑夜长年累月,很艰苦,电影一帮人在那儿聊事儿,完了有人记录,每只手都有人在干,预算大,年轻时候谁不虚荣啊。
  电视剧是土业,冯小刚同志为什么爱干电影?电视剧多土啊,一帮傻冒似的,谁不往高走啊?拍电视剧怎么能出国啊。咱们不是憋着要出国,当国际名人吗?那你当然要拍电影了。
  电影好玩,老实说大家都是同龄人,我跟78班大部分人都认识,那时候都是青年导演,都是拍自己的第一部戏,多少人的第一部戏都是我跟着在拍。找钱不容易,那时候拍电影也便宜,100来万,找人写剧本,作家也多,也红。那时作家比导演红,一个年轻导演傍上一个好作家,拿着剧本一拍就红了,作品也不寒碜啊,现在说的好作品,都是那个时候作家作品改的,陈凯歌、张艺谋的都是好作家改的。到他们(自己)做的时候,就成了《英雄》。
  那时候我就奇怪,他为什么不用刘恒?王斌、李冯跟刘恒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。《秋菊打官司》是刘恒给写的剧本啊,刘恒我认为是作家里写剧本功力最深的一个人,《英雄》如果搁在刘恒手里,就是还在宣扬权力崇拜,也比现在高明得多。你要说我就是主旋律,也行,要么你红,你别又红又黑。红不寒碜,雷锋寒碜吗?不寒碜。但秦始皇寒碜,秦始皇黑,你非得给他刷红了吧。
  《我是你爸爸》拍的时候已经是电影局通过的版本了。1997年清除精神污染,重建精神文明,北影厂毙了一批片子,不是光我们的。1995年是中国电影的大丰收年,“阳光”、“外婆桥”、“红樱桃”、“红粉”全是那一年的,接着就完了,萎缩成二三十部了。
  我在现场,但是机位啊,都是冯小刚在执行。那个过程正常,后来我准备拍另外一个电影,改池莉一个小说,用徐静蕾拍一个电影。这个电影被毙了,我就去了美国了。我当不了导演,导演要团着一帮人,我搞不了这个关系。
  冯小刚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人,当导演你要有大量的耐心跟人搞关系,我没这耐心,我必须有个得力的执行导演,现场我完全可以不用管,到那儿我就睡觉。各种安排,布光啊,清场啊,各部门协调啊,好多乱七八糟的,冯小刚都可以做。我就看着监视器,就说行和不行。我就是总体把握嘛。
  我也不是天生的,大家都是在一个环境里长出来的。冯小刚是在学我吗?叶京是在学我吗?不是,等于是一片土地里长出好多芽,我无非是第一个长出来的,他们接着长出来,但土壤都是同一个土壤。不能说他学我,不是说他攀着我,大家都在这个土壤里,你躲开点,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。
  一个人欺下必定媚上,我不欺下,我有时候抗上。所以我不能带摄制组,你要带组,为了效率,有时候你就要呵斥效率不高的人。我做不到,我做公司没法解雇人。我觉得可怜的人,软弱的人,已经很惨了,你再踹他一脚,这算干吗啊?这叫严重不公平,这是我骨子里来的,你不能欺负没名的,不能欺负穷人。你搞有名的啊,他底细你清楚。那时候我们在北海滑冰的时候,一个人要立万儿,就要打最大的。你打街边儿的人,没人知道啊。当然这也叫炒作。我觉得抗上不能说是美德,但是比欺下好一点,你一定要欺负人,你要欺负就欺负比你强的人。
  我们原来都是一起玩的朋友,大家相互扶持,臭味相投凑在一起,冯小刚、张艺谋他们干的事,我也干过。把自己当成红旗举着,曝光多,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我干的。比如人说冯小刚是学我的,其实是郑晓龙给他提拔上来的,从一个美术变成编剧变成导演。

  “我不该说张艺谋是臭大粪”
  2000年10月,北京的《文化月刊》刊登了王朔的独家采访。
  文中,王朔认为张艺谋“该灭了”,原因是“很多人都觉得他是‘臭大粪’,影响极为恶劣”,他特别指出:《我的父亲母亲》极度虚假,假装单纯———张艺谋的《活着》被定为禁片后,他拍了几部转型电影,《一个都不能少》和《我的父亲母亲》位列其中。
  6年之后,王朔旧事重提,那是他在饭桌上跟人聊天说的话,据说被两个记者给偷偷录了下来发表。虽然属于私人谈话,王朔还是进行了检讨:“我过去说张艺谋是臭大粪其实很不应该。”
  王朔收到的第一个1万元剧本费是张艺谋给的,买了《我是你爸爸》。
  我郑重建议张艺谋同志当广电部副部长。主管电影,他会是一个好局长,真的。张艺谋有这个大格局,电影局从来都是专业人来干的。或者说当广电部副部长,茅盾同志也当文化部副部长啊。那时候电影局都是导演来干啊。张艺谋太好了,奥运会总导演干完,干四年广电部副部长,一定带出一个硬邦邦的国家电影,他对国际电影节又熟,他的功底又好。他当了部长,他跟贾樟柯这些问题就全解决了。我不信贾樟柯敢跟行政力量对抗。张伟平也不用冒充恶势力。您公平分配资源,四年拍一部戏,可以了吧?您60岁的人了,不要那么年年拼命了。
  我真的认为张艺谋是个有抱负的人,时运不济,没有当成秦始皇,你可以在广电内部当一下嘛,搞一下万里长城嘛。张艺谋的剧组原来是最民主的了,最有战斗力的剧组,他能集中最优秀的人,他有这个能力,他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冲各种电影节,一定能打开一个局面。
  我跟他过去是朋友,虽然后来大家各走各的路,但我确实觉得,国家要搞形象工程,要搞面貌工程。我送张艺谋同志装修大师(的封号),绝对没有贬义,他确实能把你破破烂烂的东西装裱得金碧辉煌。你看那个歌剧《图兰朵》,装修得多好啊,什么东西都能装修得好。他是摄影出身,造型感特别强,塑造大国形象非常好。张艺谋大师原创力不够,但是匠心独具,巨匠,当得起。张艺谋是个巨匠,在我中华复兴,大国崛起,需要这么个文化巨匠在这里头,勤勤恳恳给你铺张门面,咱中国人不是好面子吗?至少让他们知道中国是有一套,不然外国人觉得我们特土,整天大红大绿的。那是我们满族地主型,你看你们明朝汉族人都是玩的水墨画,素气的,你别让我们满族给晃张啊。
  张艺谋是第一个买我剧本的人,我过去说他臭大粪其实很不应该,我的做法有愧于他,他对我说实在的是很好的。他是帮了我一大忙。1988年的时候我有4个小说正在改。1988年的时候,张艺谋正在大红,他37岁。在柏林得奖,那时候不得了,票房也好,国际上也好。张艺谋精神上是非常有幽默感的一个人。那时候我住在复兴路那边,他要拍《顽主》,但《顽主》先给了四川的米家山了,我当然愿意张艺谋拍了,但是我也不能因为你张艺谋大,我背信给人拿回来,我不能这么干啊。我说我还能写出更好的。人那时候大家都是朋友,没现在条件好,一起聊完大家就在家里住了,大家经常聊天。
  说实在的,北京本土这个地方,大家没有对外那么排斥。我个人比较排斥港台,排斥的原因是因为它是传统文化中的糟粕。就那个时候认识的。后来我就写了《千万别把我当人》,本来是写给他当剧本的,后来他没用。那个也没法拍,他自己拍了《代号美洲豹》,一个作品你必须要回过头来想,仓仓促促,我当时也太自大了,以为糊弄一个就成,那个写得也比较粗糙。后来《我是你爸爸》的时候,他买的版权,姜文演,那是我拿到的第一个1万元钱,那时稿费都不是太高,电影3000块钱,导演米家山还跟我联名,我才拿了1000多块钱。当然《顽主》拍得我也挺喜欢的。
  张艺谋其实那个时候就想拍当代题材了,说实在的,《有话好好说》拍得不好,被姜文带着跑,我觉得他艺术上野心有点过大了。其实你野心不必那么大,坚持你自己,所以我赌他能拍一部牛逼的电影。现在开始,你就去当部长去,把中国电影的结构、规模好好搞好了,然后琢磨琢磨,他最终能拍一部牛逼的电影。既不是黑泽明,也不是别的,就是他张氏的。我觉得他风风火火的,从1988年到现在,都20年了,可以歇会儿了,世界你也跑遍了,虚荣你也尝尽了,可以荫庇后人了,可以静下心来做个自己的作品了。你跟他们争什么啊,你60的人,跟20的人怎么争啊?你跟《疯狂的石头》怎么争啊。他怕这个声望下去,而且他是一个陕西人,很倔,你越说我不好,我越做给你看,你一年大家都骂你,你要扛着,你逆流而上。你的名声,一年不动、两年不动、三年不动,你照样还是你啊。
  你用心拍一个自己的电影,人一辈子有一个就够了。他(张艺谋)说要弄10个有分量的。一个作品,大家赋予他的东西太多了,票房得奖口碑好,还要发自内心,太难了吧。
  “红高粱”是那三样占齐了,“秋菊”也是那样,当然那是电影厂得到钱了。分配体制不合理,造成他现在这样拍这些“黄金甲”这些烂货来捞钱,裱糊得富丽堂皇,其实是反动的电影。如果中国是一个正常机制,他不必这样为了挣钱出此下策。
  《我是你爸爸》的时候,他托姜文,姜文不演了,姜文要拍“阳光”,这事姜文有自己的想法,但是我不能告诉你。他跟姜文聊了一次,他把他的想法暴露给姜文以后,姜文一听,这事不能拍了。姜文那时候要做导演了。
  姜文前三脚踢得比张艺谋好,当然他们都会被网上新兴浪潮、网上电影给变成古典艺术。10年之内,最后谁要去电影院看巨献啊,网上看,自己家里,ktv,多少豪华夜总会啊,谁要去电影院看,这些都像古典艺术,就跟舞台艺术一样。姜文应该是最后一个大师了,拳王。姜文自己说的,导演就看前3部,以后的都是重复这3部。一个好,一个差,一个正常。姜文气壮如牛,姜文艺术野心更大,只怕没有他的舞台了。这个时代变了。10年之内,张艺谋是斯皮尔伯格,姜文是库布里克,陈凯歌就不要了,他更像一个作家了。陈凯歌有些不爷们,你要想捞钱你自己出来捞,让陈红一个小女人当什么恶人啊。大家爱钱,也别爱成这样啊。陈凯歌这是英雄气短。

  名人不能为老不尊
  精英意识必然沦丧,因为他不符合守恒原则,你炫耀财务叫不叫炫耀,你炫耀知识叫不叫炫耀。早晚要丧失的。炫耀知识照样叫炫耀,有真才实学,谁有知识啊,您是全知吗?您有点知识又怎么了?您就比别人优越吗?您道德就随之高尚吗?您能超越人性弱点吗?您是圣人吗?”———王朔说他讨厌名人,因为这违背人生而平等。
  张艺谋、陈凯歌他们要维持名人的排场,最后就这一结果,一年拍一部戏绝对不靠谱,你怎么积累啊。一部戏准备到拍得两年时间,等于是我同时组几个剧本,等于同时拉两泡屎,你泡泡舔不干净,最后变成花架子了。你全都变成春节晚会了,每年一个,卖得挺好,挨大伙一顿骂,让大家发泄一下。我觉得他们不会再往下了,该收手了,你拍这戏不就为了讨好吗?你没讨着好。大家都有自尊心,大家年纪都不小了,陈凯歌张艺谋都五十七八岁了,冯小刚跟我同岁,不能为老不尊了。
  而且我不爱看武侠,武侠多可笑啊,海湾战争都什么样儿了,你们还来这套呢!而且假的嘛,什么刀枪不入、飞来飞去呢。
  我认为他严重政治不正确。张艺谋不是这么一人,他是80年代出来的人啊,不应该啊,这就是跟政府勾结搞市场的结果。你就得歌颂权力啊,我才垄断市场让你出。
  《活着》我当时就觉得不好,虽然被枪毙了,他把太多东西搁到电影里了,小说我就不喜欢。当年河南有个张宇,写得比他那个好。余华写苦难我觉得一般,没他做实验小说好。熟悉小说的都知道,余华那小说也就乱吹而已,他可千万别以为自己写得多好。我觉得一个作者首先得把自己认识清楚,别的不重要,别人夸你都是廉价的。
  《兄弟》我都没敢看。扒人女厕所我不爱看,小家子气,这还是个事儿嘛?当然余华还是在个调整期,我们这批人能不能在中年调整过来,难讲,我觉得多数人调整不出来,哥儿们从多早就开始调整啊,我从1991年之后就开始调整,调整15年了我都没说我调整过来了,你在那儿维持名人的架子,你那要拔些彩头,你要调整完了才怪呢,他们没有一个比我聪明,我都那么难,我就不信丫们能调整过来。

  80后还赶不上我们
  王朔印象最深的,是在夜店里第一次看到80后进场,没几年,70后全面退出夜店。王朔对80年代的没有好感,他自认为跟70年代的人属于一拨。王朔说,80后现在还是小孩,还只是会打打群架,群架总会打完的,无论是韩寒,还是超女,他们都必须有自己的作品。
  80年代现在没出作品这是事实,他们当然岁数还小,还有可能出作品,你年纪小是可以,你在你那个年龄是好东西,但是你要跟绝对标准比,你跟《红楼梦》去比。你跟正正规规世界上的文学大师比,别比红,别比有多少粉丝,那跟你有什么关系?
  我没有多赞赏韩寒,没看过他作品,我觉得他不是孤芳自赏的态度,不像郭敬明一样说我又有钱又有名,你有什么钱啊?别可笑了,你印书印100万册能有多少钱啊,别假装有钱了,有什么名,骚名有什么了不起。韩寒老实说作品也不行,整个80后没有立得住的作品,都别吹牛逼了,少年意气写些东西。当然中国近现代包括当代,文学作品成绩不高,80后还赶不上我们那个时候,不是说影响力。靠打群架没戏。群架你总要打完吧,你总要看作品吧。
  老一代作家30年代净打架了,鲁迅同志多好一个人啊,净打架了。最后还是没东西,杂文而已。别代代都这样,净出作家不出作品。
  我没说韩寒像我,谁那么好意思啊。这是别人安我脑袋上的,当然现在都是谄媚大众,韩寒至少没有谄媚大众。他跟白烨的争执我当然认为是白烨自作多情惹的祸,他批判那些人我认为批判得有道理,作协系统早就成自我服务的东西了,完了你让作协承认自己的东西,不是瞎搞吗?自取其辱。
  经济独立的人能讲硬气话,体制内的人你不要讲硬气话,你们讲不起,你们还要到那里领工资呢,你们还要偏着口。经济独立,钱该挣的,但挣钱不是全部,交配也不是全部,那就是青春期的事,会过去的。我这个岁数可以讲这个话了,有人没年轻过,没人没老过,您呢旺盛的性欲都会过去的。那不是全部。就这点事呗,交配反正你们写得也挺像的,把女的都写得跟傻瓜似的。完全不懂,不了解女性。

  我是女性崇拜者
  相对于男人而言,王朔喜欢女人。只是40岁前,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。
  女性多伟大啊!
  在我们北京这儿,50年代杰出代表是刘索拉,又能写字儿又能写曲儿;60年代杰出代表是王菲;70年代我希望是徐静蕾,如果她做得好的话。80年代我还没看出来谁有价值。
  刘索拉小说写得好,她也是音乐大师,只是现在她的音乐没有被介绍出来,她是中国真正有原创性的。我去过她音乐室,别人以为她跟个巫婆似的,其实她这么多年到新奥尔良,到英国到非洲,写了大量音乐。我们现在的音乐是有痕迹的,她是真正原创,非常现代的音乐,有一大堆真的东西。像谭盾那些,说实在的,挺能闹的,有点投机取巧,跟刘索拉完全没法比。刘索拉是一个有作品的大师,我话放这儿,也许大众接受她还有一个过程,她没有从中国古典里面那么拿东西。谭盾跟张艺谋挺像的,从中国古典里面拿太多了,急功近利之心溢于言表,刘索拉真的很沉得住气。
  王菲当然是天籁了,她是本钱好,说实在她把流行音乐提高到一个美感的高度了。
  她确实音色美,无人替代的,而且人家还算特立独行,不谄媚你们。其实你不谄媚大众很容易,没有结果的,物理我们都学过,任何机械都不省功。你占不到便宜,大众给不了你什么,中国市场很小,你谄媚他们占不到便宜,白白丧失了人格。你坚持拒绝他们一样的,大家谁也不是上帝。我唱我的我演我的,您愿意看就看。
  她本钱在那儿啊,超女的嗓子可都不如她。当然她的词曲创作队伍强,歌写得实在好。林夕那词写得确实好。整套的,个人强是没用的。
  我就不讨厌章子怡,我不知道大众谁讨厌她。有些人希望她对大家客气点,章子怡少年得志,有些不甩大家,得罪了媒体,大众再被媒体操纵。她也是在国外发展,大家无非是在这里干瞪眼干生气而已。章子怡在演戏上,跟王菲不能比,她也不过是个打星而已,就跟杨紫琼当年那样。美国每10年就有个华人演员,陈冲当年演《末代皇帝》,那得奖比《红磨坊》多多了。白灵都在美国,她也拍很多片子,只是这边不宣传而已。章子怡在成就上没有超过她们,也就是一个花瓶,她演的那些电影,我觉得就《卧虎藏龙》还可以,那些武士、成龙那些东西我都不想看,他们也就是商业运作的产物吧。多挣了点钱,别的就没有了。别人谁记得你挣了多少钱啊,还是要片子,哪怕你得有一部好片子。
  我就觉得媒体有些讨厌她,觉得她行为轻佻,应该庄重,觉得小姑娘什么努力都没付出,就得到那么多,有些人不服气。或者她跟张艺谋的关系也认为你用了不正当手段了。我觉得那都是媒体的黄色新闻,跟她本人都没什么关系,大家之间有些接触,大家都正儿八经坐着。肯定你要让娱记看到这种事多了,互相搂搂抱抱,您都给捅出去?那我觉得娱记少见多怪。当然香港人是不忿的,大陆超过香港人,他哪受得了啊,他总觉得你大陆人多土啊,怎么你们超过我们了。刘德华想在好莱坞拍多难啊,章子怡李连杰就在那儿拍了。
  当然你要章子怡作品一个是一个顶在那儿,那帮势利眼也早就服了。你还是作品不行。张艺谋那几部片子,说实在的也挺伤腕儿的。《茉莉花开》特别伤她。导演问题,不能让她这么干演,不能让她搁在镜头面前,一个戏哭就10多分钟。电影是好多综合手段帮你演的东西,你让她干演一定给演白了。大家都把她当一个明星来用,有点竭泽而渔,有点把人小姑娘彻底给暴露了,她的能力就这么多,你让她超能力发挥肯定不行。而且片子本身不过硬。
  徐静蕾还在发展阶段,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。看过《花仙子》吗?我觉得她有点像娜娜小姐,特别得意。她还是有潜力,有发展空间,没有发展到头,像章子怡啊、赵薇啊、周迅啊,她们都非常绚烂过,徐静蕾我觉得她还是有发展空间的,不停在全方位发展,其实她是个万金油。她们是纯演员,徐静蕾当演员的时候也是一花瓶。现在你创作,不管成就大小,大家相对尊重你一点。你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创作,如果你电影来说,姜文是个重量级拳王,你是个中量级、轻量级的,好也无非是这样,但对她来说已经不容易了,跟过去花瓶相比,而且她还年轻嘛。
  我是女性崇拜者,从母亲到女儿妻子到这些女朋友们。
  我有了女儿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。这个很重要,我们是真不知道爱,所以我真惭愧我写那些爱情小说,我40岁前没爱过人。我女儿生出来,感觉太奇怪了。心里想一个人,惦记一个人,为她流眼泪,在我来说没有过,女的再好看也就一个女的。打一炮就完了,大家都一样,你爱走不走。真的跟那电视剧一个操性,你觉得好,你有本事你就走。你看我小时候从来不写爱情,不真实。有了女儿才知道牵肠挂肚,心疼到家了。

  大院与青春有关
  王朔很喜欢叶京拍的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》。他在部队大院长大,跟他一起的有叶京、海岩、郑晓龙……他们是先认识朋友再认识父母的。北岛、顾城、田壮壮、李少红……都是大院的孩子,他们是特殊时代的产物,在那个时代,这些孩子往往比张艺谋们要容易成功。
  我们那帮人最后很多都沦落了。共和国初期政治上经济上有一个特点,大家都拿工资,军队干部拿的工资比地方的工资都高,这是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双重优越。在改革开放以后,这个阶层沦落了,你可以到我小时候住过的北京复兴路一带看看,那个地区变成了二等地区,房屋破旧,人物精神面貌完全完了,优越感完全丧失殆尽。政治上优越感除非给你政治特权,当然现在新贵咱不说了,军队也没有过去的绝对权力在里面;经济上你比不了商人,比不了外国买办,经济利益丧失,生活窘迫了以后,你除非搞权力寻租,否则的话你没有那个理直气壮了。那时候你父亲最高拿300块,一个工人最高才拿80多块钱,你什么感觉啊。就你们家有呢子啊?
  北京好多干部子弟来玩这个非常多,因为当时他们比别人有资源,北岛、顾城这些白洋淀诗派,全是干部子弟,他们当时能接触外国诗。摇滚圈这些各大文工团的,崔健他们,拍电影的,李少红、周晓文,包括陈凯歌、田壮壮,爸爸都是老干部,他们占有资源,说实在的这是不公平,你没看过电影他看过,他们就能拍得跟你不一样,你个傻冒,他们就不是。
  作家大量的都是这路,包括当年张辛欣,我们院儿都出了好几个作家。我一直跟这帮人在一起,你工人农民接触不到这些。当然慢慢的有了受教育机会,能接触到。我们这帮人当然互相支援,大家碰到一起也比较好聊,就互相帮忙。所以也迅速形成一个文化圈子。为什么张艺谋有点悲愤感,他们78班里面有多少子弟啊,胡玫她爸是总政文工团团长,他们当然有这个资源,人脉都熟,你一个张艺谋考北京电影学院你费多大劲啊,你认识一个黄镇,78班里大概有一半是子弟,是文艺界子弟,延安啊什么的。

  电视剧完全把我写伤了
  王朔还是把自己定位为作家———没有写过小说的人,不能称之为作家。王朔说自己很幸运,找到了迅速积累财富的方式:写剧本。
  如今他已经可以不用为了钱、为了别人写小说。他做的很让人羡慕:生活,然后把生活写出来。
  我是写自己,我不像金庸同志那么好意思,重复自己,不重复自己你总得积累些生活吧,你都干了,靠技巧写作是不可能的。有什么想象力啊。你写了无非跟过去一个样,换汤不换药,变换一些花样,把枯燥当深刻,把肉麻当有趣,无非这样。我挣了点钱,我可以不写,我爱钱没爱到这份上,够花就行了。后来我就不怎么写小说了,我拿剧本挣钱,因为剧本我写一个3万字,我拿一两百万,我写一本书,累死我,也就发到一两百万,之后就是盗版。
  我就是想玩。我得好好玩,写东西我可以到不能动的时候写。50岁以后。之前你得玩啊。写东西8年,花儿开我全都没出去过,给我憋得够呛。玩的这10年确实不一样,还是生活为主吧,写作不是生活目的,只是你生活中有感而发而已。我那时候为钱写作都写恶心了,为钱写作为别人写作,都特别难受。我这辈子说实在的也特别不幸,没有生在有钱人家,为钱写作耽误时间也比较多,这样的生活一点都没有意思,写完了被一帮不靠谱的人吹捧没有什么意思,一点都不好玩,也没有成就感,我知道我写的东西一般,别人骂我,我不会妄自菲薄,别人夸我,我也不会飞,我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程度的。我要求不了别人,也管不了别人,我有我感兴趣的东西,现在有钱该玩几天了,钱花光了再说。
  刚开始我就为了命运写作,我那时候一个月挣36元钱,1983年退职了,我要维持生活、维持体面。中国这个社会你要不挣扎,在社会底层,别人不欺负死你?我必须往上爬。那时候写过一些,一多半是为钱写作,杂志约我,没有稿费你就活不了。
  1991年我挣到钱了,那时候挣钱特别容易,等于是送钱给你,几百万、几百万的弄,不算事。后来我帮了不少人,那帮导演,操,我觉得挺好的。我也有所得,别人也有所得,反正我那时候觉得我再创作没有意义。
  不是说我养活很多人,那时候我最有名啊,我能帮一些人。这社会是势利的,大家都起来,朋友都是腕儿,多好啊。其实成名真的挺容易的。所以我真的不觉得这是多难的事儿,你稍微认真一点就比别人强,整个社会水准都不高,空白点非常多,那时候电视剧是空白点,现在电子音乐是空白点,dv电影是空白点,这空白点就说您拍得多次您都是头一位。
  题材上就有很多空白点,现在都还有很多空白点,比如说推理的电视剧啊,题材上仍然有很多空白点,喜剧片,浪漫喜剧,冯小刚拍个《不见不散》算,后来就没有了。那些东西写起来并不难。小说说实在的,武侠大家这么欢迎,怎么就没人写了?太土了吧,还不如写科学志怪呢。中国的文艺创作跟娱乐没有什么关系,文艺创作处在一个低水平状态,娱乐业分工不明,还是创作人员少,为了创作疲于奔命,现在学了中文的小孩出来,马上有人找你当枪手,就可以迅速挣钱,写了几百集电视剧下来,再写正经东西写不了了,出了一些臭手。
  你看英达喜剧越来越不可乐了,大量生产也就没什么可乐的了。大家说实在的也没什么幽默感,幽默跟喜剧是具有很多真实才有的,(现在的喜剧)不真实,净拿穷人开涮,现在所有喜剧都拿穷人打镲,这算什么啊,拿穷人的寒酸打镲,拿穷人的没见识打镲,我特别讨厌那些小品,你去嘲笑有权有势的人啊。
  梁左当时也失去创作力了。情景剧一年写好几百集,早写坏了。他这个人生活中也有些不快,你让他天天写喜剧。年轻人没起来,都稀里糊涂的,年轻作家没有那时候那么猛了,小小一点就觉得很猛了,眼光太浅了,岁数太小了。
  我们那时候都是30多岁,所以我觉得80后也不用太看轻他们,我觉得韩寒那样当车手挺好,每人就这么点事,我非常后悔我就是写太多了,我把素材都写完了,现在只能等素材了,一等就是15年。
  剧本把我写伤了,电视剧完全把我给写坏了。

  余秋雨:不青春的青春作家
  王朔骂过鲁迅、骂过四大天王、骂过琼瑶金庸,这里也不是王朔第一次骂余秋雨。
  人总是无往不在变化中的。环境变动不居。这些年你以为我在干吗?写剧本是我最高的赚钱方式。我的剧本价格高,我就是写自己的经历,全是真的,我不是那种技巧型的,我过去自称才子型的,我不是什么都能干的。你要让我写我就是这样,你能接受就接受。所以我就只给朋友写剧本,拍电影资金很大,给我100万正常吧。他们作家排行榜,太可笑了,卖书能赚钱吗?电影业的利润非常大。
  那是穷极无聊,穷欢乐。完全是外行人搞的,中国人的收入你到税务局查就行了,有些人想当然,想象出来,胡乱估算,这些也挺高兴。
  排行榜第一是余秋雨?那不是正中余秋雨下怀吗?余秋雨不是一直想变成高贵的人吗?高贵的才子,就差当唐伯虎。余秋雨演名人真是演得太累了,真替他累。余秋雨就是心力交瘁,这老哥哥。他们的书我都看过,余秋雨也就最早两部好,发轫的好,后来就不行了。这些年你看我没写什么东西,他们写了也不是什么东西,也跟没写一样。你再过10年看,等于都没写,你又没多挣钱,(只是)到各种晚会当嘉宾去了。
  就余秋雨这个名士派头讨厌,太讨厌了,真得骂他一个傻逼。你就是去蒙中学生去吧,也就一个百家讲坛的水平,穷酸气。
  莫言的没看,莫言农民,他有自己的东西,他接地气,跟你们没关系,我有自己的来源。我为什么敢说话,我也有我自己的来源。莫言最好别学贾平凹,最好别装神弄鬼的。从民间吸取营养可以,别被民间给晃了份儿了。莫言还是明白人,他都比余秋雨强。
  余秋雨在文学界真的不入流,写点游记,那叫作家吗?一个小说没写过,你配称作家吗?散文作家,青春作家,我觉得余秋雨已经是一个不青春的青春作家了。还来这一套,席慕容他们早搞过了,比你搞得地道多了。
  我从小就是一个坏孩子,他们一直骂我,说你丫一个傻逼。我从来没认为我正确过,正确只有一个,大家都在穷其一生在错误中寻找,谁正确过,谁也没正确过。我们都在错误中。我们首先认为我们是错误的,才能校正自己。
  实际生活中,你错了就是错。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,总要找到这个规律,你找不到,你拧着这个规律上。你大量获得,突然多了很多东西,钱,夸耀的东西,没有快乐。每天都那么疲劳,所以人生特别可怜,这些欢乐,真的得到了,还是傻逼了。小孩们自以为自己的精力是旺盛的,瞧着吧。
  人无往不在错误中,我什么时候能正确一下就好了,我什么都是错误的。

  盗版我不怕,费半天劲省1毛
  名人玩博客博点击,王朔玩博客赚钱———当然,这还是他的设想。他说自己经历了三次革命,第三次是信息革命。
  王朔宣布从此不出纸媒书了,他的设想是:实名点击、付费观看、广告支持,个性化印刷,能省掉多少中间环节,就省掉多少。
  等我开了网,你们都到我那里去。我没说过全民写作时代来了,但的确是来了。大家要适应这个新的情况,大家在狂欢这种局面,我觉得秩序会慢慢建立起来的。网络就是大街嘛,众声喧哗,匿名的统统不要上来,匿名等于成了流言蜚语,每人必须文责自负。谁讲的我必须知道谁讲的,凡是匿名的,我认为就不是人。没有实名的人,真实性就值得怀疑。冒充人名的歇了吧。
  税务局都不受理匿名举报呢。你匿名危害他人,对不起。你拿他当东西,他就是东西。你敢侵犯我人身自由吗?敢来,我打死你。你在网上骂,骂你的,那叫言论自由。你有1亿人吗?我不信你丫敢来。
  我没做博客,鲜花村今年技术交完了,我就上去。我从此不出纸媒书了,这些年我也写了很多东西,我耍的是付费点击这份儿。我可不是免费的,免费看门儿都没有,爱看不看,一元钱一次,而且必须是实名的,你有兴趣就花一毛钱进来看看,这比买书便宜吧。
  我一本书出书预付四五十万,书商给我开的就是这个价,打去五分之四,十万在网上,每人进来点击1毛钱看我一次,我拿1万块就够了,一天1万块。
  我没必要出纸书,我让编辑审去吗?政府审我就够了,你还审我,让你们批发商挣钱?街上全都是盗版,你喜欢看纸媒的,我可以印一本书专门当礼物送给你。咱们合影,给你写字,你什么时候不要了,我一倍价格拿回来,你镶钻我都给你,不要中间商赚钱。你要喜欢我的字,我单印给你,放在枕边,只此一本。亲手给你装订,我不嫌烦。
  出版社跟报社一样的,《看上去很美》给我删掉两万多字呢。校对说你写字不规范,有个关于正确使用汉字的正确用法,你不符合规范用法,我多少新词在里头啊,他全给我调整过来了,我都不认识了,“找不着北”全给改成“不知道北在哪里”了。我不是逃避法律监督,我逃避这些无聊监督。
  一个校对他看不懂他就敢改你的字,你创造一个词他就给你改成大家知道的词。就像“林林总总”,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个主要编辑,他说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儿啊,他就要改,那个老编辑好像去世了。北京话是个活的东西,它在生长很多词儿,我费劲八咧地好不容易安在这儿,您就给我改回去了?编辑动手给作者们改稿子,为他人作嫁,他们还委屈了呢。谁要你改啊,神经。现在电脑已经造成了,我哪句违反了国家法律,你给我删掉就行了。多一个人就多一道事儿。
  老徐博客(鲜花村)开张了,你可以到我那里看一下,总结我的一生。我49了,可以总结自己的一生了。我觉得自己的使命是活完了把自己的一生经历写出来,这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。我这一生的事儿就这么多。我是谁?为什么这操性?我把这事讲明白了,别人怎么我管不着。这么多年我就是在自我认识,我今天基本认清我是谁了。
  我有很多面具,见这个人用这个面具,见那个人用那个面具,我演得多了。我现在就演自己,演北京老王。我们是共和国一代。我是外地来的,是东北人。
  流氓是人格缩影,人是环境产物,我在不同年代有不同人格,但我本性是什么,我弄清楚我会写出来。小说不小说无所谓,如果怕吓大伙,我就写成小说,把真的写成假的。大家挺怕认识自己的,大家都喜欢演自己的,演一个人,我前些年一直演一个北京流氓王朔,其实我不是。我是一个有美德的人,我内心真的很美,我没有害过人,没有对不起人。我没有欺负过比我弱小的人。
  网上好限制啊,总比街面上好管。你盗版我不怕,你看你的不能卖,免费看,你费半天劲,省1毛钱。电子的东西总是可以让你不再进来,一毛钱我犯得上吗?我还有广告,而且我是在线写作啊,随时更新。
  每个人都是一个自己,就不许匿名的小偷进来,不许偷东西的人来。小偷必须臭骂,我从来就是写我自己。写自己的心情,幻化出去而已。他们老聊想象力,能有什么想象力啊,虚构大于现实,挺扯淡的,你逃不出你本人吧,你大不过现实,客观经验和客观认识。
  现在我已经手握200万字了,陆陆续续往上挂呗,开一视频博客聊天,媒体来交钱。钱我捐给所有女孩子读书看病去。媒体就是商业,你丫别冒充公益,10万元1小时。女孩子我捐助你不是无偿的,你死了要捐器官、角膜,你要回馈。你签同意书我才资助你。
  你们帮我做点前期宣传。我在家里签100个名儿,装订技术还用工厂干吗?技术已经能让人跟人平等交流了,信息平等。
  纸媒要消失的,但是有过渡期的,纸媒市场,中国是一个特别寒碜的地方,盗版搞得图书没有什么利润,我的书被盗了多少啊,我要搁在美国,哪还用出来挣钱啊。郭敬明的事情讨厌就讨厌在,知识产权大家不认为这是偷吗?要在美国我早就是亿万富翁了,国家不保护我是受害者啊。我不愿意把这些话讲给你们听了,你们听了不付钱。我们谁都没挣着钱,可以在网上直接沟通,你愿意跟我聊天,我跟你聊天,我们中间除了材料费,就剩情谊了,就是一两块钱,很便宜很便宜,绝对比现在书便宜,而且书会好看。一对一就是朋友的,没有审查。审查就一层,不要层层。你不爱听就砍掉。
  网上还有广告位。写一个字多少钱啊。我干吗让你印啊,书商以为是多专业的事啊?农业革命、工业革命、信息革命,转型都让我给碰上了。

  我们这批人能不能在中年调整过来,难讲。哥儿们从1991年之后就开始调整,15年了我都没说我调整过来了。他们没有一个比我聪明,我都那么难,我就不信丫们能调整过来  ——王朔  (袁蕾摄)

  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,王朔出场,把芦沟桥下的械斗变成“老莫”里的狂欢(本报资料图片)

  王朔第一个万元剧本《我是你爸爸》,买主张艺谋,没拍;王朔亲自执导,执行导演兼主演冯小刚,拍成没放 (本报资料图片)

  1999年11月,在四川郫县参与电影《诗意的年代》拍摄,一群作家都是群众演员。左起为王朔、须兰、阿城、陈村。这部电影至今没有公映 (图片由陈村提供)